故土寻根
李敏孝
一说到寻根,我首先想到的是山西洪洞县的大槐树,盘根错节,辐射中华大地。然而那是祖先的根,迁徙了数千年,我的根早已扎在了陕西关中的少陵原上,我的祖先在这里也曾留下了几棵古老的大树,可惜如今都没了踪影。
最大的古树,是老宅大门前的皂荚树,那棵弯腰曲背的大树,大约是家族迁徙到此地后栽种的第一棵树,是祖先夏日乘凉的绿棚,小孩攀爬的高山,笼罩了门前的大路,遮蔽了门前的天空,冬日却落尽了密叶,筛下一地阳光,可在门前的石墩上晒暖暖,玩游戏。
然而家族不断繁衍,分支越来越多,大约在民国初年的某一年几家人合谋,盗伐了古树,只剩下了个树桩,祖父收拾了残局,去掉了树桩,平复了地面。这棵树我没有见过,只是听大人多次说起过,那是我梦中的皂荚树,看不见的老根。我的近祖后来还栽种了许多树,高大的多为国槐,可惜都在八九十年代伐掉了。家乡就少了古木,有根难寻。
家族最初分为老三股:老庄留下两股,东隔壁分出去一股;后繁衍为新七股:老庄留下三股,再分出去三股,连隔壁的一股。隔壁东侧再建一院称作大门里,这里大约原是马房,安有大门,所以这样称呼,“老大不离老庄,老碎不离马房”,家中排行最小的分支安置于此;最后分出去的两股,庄基被别人家的地块隔断,无法相连在一起,只好在村东西两边家族的园子里建房安置,称作东园子、西园子,园子本是栽树、种菜的空地,一般作为房基地的储备,建房是自然不过的了。
村庄里我见到最大的树是一棵柿子树,那是大门一族在村南栽种的的古树,横的树枝拐了几道弯像座椅,后边一棵树枝是后背,小时候常常爬上这棵古树,坐靠在树上,坐上去稳稳当当。有时是一个人,有时是一帮人,有邻家的姊妹,坐在在上面掐帽辫,帽辫从树上直垂落到地面,采柿花、摘柿子,用草茎穿成手镯,有时也玩些恶作剧。
少小离家老大回,再看这棵树,小时乘坐的座椅,看去变小了,枝干只有胳膊粗,不知它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,托举起我们,树干也不过水桶粗,满树龟裂的老皮像鱼鳞爬满树身,总感觉树变小了,连乡间的路似乎也变窄了,然而那棵树仍然是村庄里最古老的大树。它是站在悬崖边守卫的一个战士,根须紧紧的包裹住下面的泥土,不致流失滑落,旁边还有一大丛枳刺护卫着它,周围的崖土都在垮塌,这里却依然完好,不后退一步。
村庄拆迁后,我再回到老家寻根,那棵古树早已荡然无存,现在村庄全无,大树或许被它的原主人砍伐掉,或许被别人盗伐,总之是杳无踪影了。
不得已而求其次,村庄里还有一棵树,挂上了西安市古树名木的牌子,名是有名的,它是和桑树有同样养蚕作用的柘树;古却算不上,树龄不过百年,大小若碗口粗。那是西园子一族墙外种植的稀有树种。村庄无存没人看管,就有人打上了这棵树的主意,盗砍枝桠旋成珠子串手链,只怕日后也难以相见,故乡就真的无根可寻了。
这三棵树,最古老的皂角树是祖上留下,后人砍伐了;后两棵树,都是我们家族的分支所栽种,我最熟悉的是那棵柿子树,最难得的是那棵柘树,一般是灌木,它竟长成了一棵乔木,小时候等它果实成熟时,红艳欲滴,常有燕鹭来啄食,我们也凑热闹,吃上几颗,甜得掉牙,但不可多食,会吃烂舌头,虽心知肚明,却常常贪嘴,只好为嘴后悔。
面对满眼瓦砾的故乡遗迹,不禁令人唏嘘不已,根已难寻,无所寄托,情何以堪。家族的根难寻,但物质不灭,深藏泥土中,民族的根仍在,人心的根永存,根在心中,流传万代,永不磨灭。
2015年11月2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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